舒星沒想到，現實中的律所和想象裏大相徑庭。

盛達律師行是本省規模最大的綜合性律師事務所，業務領域涉及刑事辯護、民商事代理、房地產、金融證券、文化娛樂產業、婚姻家庭與家族財富管理等。舒星預約了民商事代理部一個沈姓律師，之前在網上為她解答過咨詢，感覺還不錯。

律師行的冷氣開的很足，直凍得舒星腳腕疼。舒星捧著漂亮的前臺小姐送過來的熱茶，把帶來的資料分門別類整理好，方便沈律師做評估。

當一個身著考究西裝，約莫五十來歲捧著大瓷缸的禿頂男人出現在接待室時，舒星楞了足足有五秒鐘，腹誹道，“看來律政劇裏的為斯文敗類都是騙人的。”

沈律師摸出老花鏡，翻了翻舒星帶來的資料，開口便提出先收四位數的咨詢費，還說等下如果委托他代理，到時候可以全額抵扣代理費。

舒星打開微信，掃碼轉賬。

沈律師告訴舒星，由於她是在選秀活動中受傷的，主辦方沒能提供安全的場地，且受傷後由於場面混亂，也沒能及時將她送到醫院接受治療，造成不可逆的傷害結果。舒星可以以為被告主辦方起訴至法院，要求賠償相應損失並且公開賠禮道歉。

舒星思考半晌，覺得沈律師言之有理，同意了他的方案。隨後便是對價格的一輪商榷，沈律師口若懸河，信誓旦旦，又把困難掰開揉碎講給了她，為的是把基礎價格足提了兩成有餘。舒星略略遲疑，又想到咨詢費可以抵扣，算起來並沒有比之前說的貴太多，便提筆在合同上簽字了。

沈律師告訴舒星，青州法院有他昔日法學院的同學，自己會經快擬好起訴狀走訴訟程序。舒星點點頭，看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辭，沈律師親自送她出了律所大門，又殷勤的為她按了電梯，這才轉身回去。

此刻，傅堂凜和經紀人正從律所另一側的文娛部簽了顧問合同出來。傅堂凜眼尖，一下子就認出舒星來。礙於經紀人在身邊，他又怕被人認出，戴著鴨舌帽和口罩，也就沒有跟舒星打招呼。

電梯很空，舒星低著頭，打開微信發了條文字給阮清。傅堂凜站在經紀人身後，瞄到舒星背包裏露出的律所合同的一角。他裝作玩手機的樣子，隨手把舒星映在電梯壁的倒影拍了下來。

“今天遇到那個小書模了，猜猜她在哪兒？”一條微信才編輯好，電梯“叮”一聲開了門，傅堂凜只得匆匆按下發送鍵，做賊心虛的把手機塞進口袋裏，若無其事的跟著經紀人出了電梯。

舒星走到對面樓負一層美食中心，買了杯鮮榨橙汁，邊咬吸管邊等阮清。直到一杯果汁喝掉大半，阮清才姍姍來遲，手上領著一堆各式各樣的購物袋。

“你這是發財了？”舒星幾口匆匆喝完剩下的果汁，把杯子塞進垃圾箱，騰出手替阮清分擔了幾個。

“恩。誰叫你去了這麽久，我逛著逛著不知不覺就買了這麽多。”阮清抽出一支冰水，擰開蓋子仰頭痛飲幾口，又問道：“ 律師怎麽說？”

舒星搖搖頭，“還是網上聊的那些，不過這次講的挺詳細。對了，我的合同已經簽了，沈律師讓我配合他提供證據，然後等開庭就行。”

“你都沒有多跑幾家？”阮清心中有種說不出的預感，但此時舒星已經簽下合同，說什麽也晚了。

“沈律師說的挺有道理，看起來也是個靠譜的人。我覺得還是要把專業的事交給專業的人去做，畢竟咱倆誰也不懂法，就算多跑幾家也難得判斷。”舒星嘆了口氣，“我也只想討個公道而已。”

“對了，上面幾家品牌店在換季，好像最低可以打到三折，陪我去逛逛吧。”

“好，正好我也想買幾身衣服。”舒星挽起阮清的手，“對了，我下電梯的時候遇到一個打扮的挺奇怪的人，給我的感覺卻很熟悉。”

阮清想了想，最近好像也沒聽舒星說起認識什麽新朋友，“你說打扮奇怪？可對面那棟寫字樓工作的都是高級白領，奇裝異服的應該在大廳就會被保安攔下來。”

“應該也是從盛達律師行出來的，就在我後面上的電梯。但絕對不是律師。”舒星撇撇嘴，“個子挺高，帶著鴨舌帽和口罩，一身國際大牌。他旁邊還跟著個年齡大點的，矮矮胖胖一臉慈祥，倒也沒什麽特別的。”

舒星作為一個自身臉盲，很少和阮清說起人的外表，特別是一面之緣的陌生人。

“你說你覺得熟悉？”阮清有些吃驚，“會不會不是在現實生活中見到的？”

阮清的話把舒星徹底弄蒙了，只能點點頭道，“我確實覺得熟悉，但那人武裝嚴實，看不清臉，而且如果是熟人哪怕記不清名字也會笑一下打個招呼，不會一直玩手機的。”

“我知道了，幸好你只是跟他搭了下電梯。”阮清拍著胸口，“盛達律師行的刑辯業務在業內挺有名的，我估計他是刑事案件的委托人，可能剛取保候審，所以才這麽熱的天把自己捂的嚴嚴實實。至於旁邊那個，應該是隨行的家長吧。孩子剛剛取保候審出來，自然得寸步不離，防止犯點什麽事又進去了。而且據說蹲過的人在氣質上都有共同點，之前咱們一起追過不少刑偵劇，所以你覺得眼熟也正常。”

舒星聽阮星說完，“撲哧”一笑，“看你天馬行空的，當在構思漫畫呢。那人怪是怪了點，可你也甭把人家隨便想成壞人呀。”

“哎呀，不小心劇透了。”阮清做出懊喪誇張的表情，“我下一本正想畫部刑偵漫畫呢，大長腿機智酷哥和可愛甜美女警花，你覺得怎麽樣？”

“回去再跟你說，不是說好購物的嗎。”舒星沖阮清飛個小媚眼，擡腳拐進了一家名品折扣店裏。

喝熱拿鐵的小美女，你怎麽遇到的？傅堂凜剛上車，還沒等經紀人開到停車場，就收到了寧天成的回覆。

傅堂凜發了個猜猜看的動畫表情。又畫蛇添足的加上一句，你用腳趾頭都猜不到在哪兒。

寧天成胡子拉碴的癱坐在懶人沙發裏休憩。他握著手機，覺得傅堂凜這個關子賣的無聊透頂。這些日子他全然在忙投資公司的事，幾乎住在公司裏，才剛有些眉目能忙裏偷閑打個盹，傅堂凜的信息就一下子紮了進來。

不過既然傅堂凜開口，他不介意陪發小耍上一小會兒。寧天成又仔細看了看傅堂凜發來的照片，雖說偷拍人多少帶著點不尊重的意味，但不得不說，照片中的人確實拍的挺好看。

不同於擺拍那般刻意，甚至都沒有察覺到鏡頭的存在。女孩紮著簡單的馬尾辮，淺粉色V領T恤中露出一段纖細白皙的脖頸。小巧的瓜子臉上，花瓣兒似的嘴唇緊緊抿著，一雙鳳眼目不斜視，顯得又倔強又迷茫。

有點兒意思，寧天成長按圖片，把照片存了下來。上回在寧泊舟資料裏的舒星，無論是劇照也好廣告插頁也罷，都是是刻意擺弄成商家想要的模樣，美則美矣，卻只是一張畫皮，看不出精致皮囊背後的本來面目。這些年寧天成見過的美女很多，主動上前投懷送抱的也不少，他虛與委蛇周旋其間，一直都帶著極高的警惕。

寧天成永遠忘不了，十年前的雨夜裏，他鼓起勇氣把寧泊舟堵在京城最昂貴的私人會所包廂門口，寧泊舟在讓保鏢轟他出去前甩下的那句話，“你既然見到了，那我也就不否認。等你滿了十八歲也可以隨便來這種地方，怎麽放松都沒事兒。只是有一點要記住，淺嘗輒止，逢場作戲，皮肉交易罷了。”

之後他穿著一身濕透的衣裳回到家，抱著萬嬌的遺像痛哭流涕。遺像裏的女人永遠微笑著，秀發烏黑，眼神明亮，仿佛所有的陰霾都隨著生命的流逝煙消雲散，沈澱下來的只有繁花似錦。

那麽，和萬嬌門不當戶不對的婚姻在寧泊舟心裏，是不是同樣也是一件淺嘗輒止的交易？雖然在寧天成記憶裏，萬嬌和寧泊舟素來相處融洽，發生矛盾的時候最多輕聲爭執一兩句，幾乎從未紅過臉，更遑論高聲爭吵。

“舉案齊眉，相敬如賓。”小學高年級的國文課上，白發蒼蒼的老教師用牛郎織女的故事向學生傳授家庭倫理。寧天成不屑一顧，傲嬌的站起來辯駁說牛郎織女一年只能見一次，夫妻相處的時間連朋友還不如，最多只能算是賓至如歸，只有自己的父母才擔得起這八個字。

老學究的權威被小屁孩兒當眾挑釁，氣的吹胡子瞪眼，那句賓至如歸還是寧天成在自家酒店的房卡上學到的。正當二人劍拔弩張怒目而視時，胖嘟嘟的傅堂凜從後排站起來解圍，理直氣壯說自己和寧天成才是舉案齊眉，相敬如賓，因為他們自幼兒園起就做了同學，每天中午都共進午餐一起午睡，還從來都沒打過拌嘴過。

一室半大的孩子似懂非懂，笑的前仰後合。老學究終於斯文掃地，把傅堂凜和寧天成轟出了教室。

如今時過境遷，當年胖若兩人的傅堂凜出落成一個英俊高挑的演員兼模特，交往過的女孩兒雙手加雙腳都數的清。

而寧天成，情感生活徹底成謎，外界只知道他高中就去了英國，學成回國立馬參與青雲集團決策，左手開疆擴土，右手固守城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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